第31章(2 / 2)

等人過去,才壓低聲音:“是真的嗎?你真要休妻?母親還說你編了許多不著調的理由,竟然還嫌嫂嫂無所出,善妒,大哥,你這人怎麽這麽沒良心!”

“大人的事,你別管。”駱晉雲回道。

駱晉雪仍不服氣:“我是管不著,反正父親早就不在了,你是一家之主,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就是忍不住要和你說,你要休了嫂嫂,無論娶誰,都比不上嫂嫂一半好!你一定會後悔的!”

駱晉雲冷哼一聲,似是不屑。

駱晉雪想了想,問他:“大哥,你一定要休嫂嫂,是不是因為那天晚上她出去了?我不相信她會做什麽傷風敗俗的事,她一定有她的苦衷,你又不關心她,至少總得弄清楚怎麽回事。”

駱晉雲這時停下步來,朝她道:“你不相信,你自以為了解她?”

“至少比你了解!”駱晉雪回道,“我那麽說她,她也不記仇,還幫我退婚,這種事吃虧不討好,我就知道她是真心為我好!而且她那麽會料理家務,又會寫文章,會作詩,長得還那麽好看,天仙也不過如此了,你還想怎樣?”

駱晉雲偏過頭去,沒回話。

駱晉雪繼續道:“還有,她真的對我很好,大哥,算我求求你了,你別休嫂嫂好嗎?”

駱晉雲終於正色道:“這事還沒定,行了,你先回去吧。”

駱晉雪拉他衣服哀求:“就別定了,別休她,不信你去外麵看看,誰也比不上她。”

駱晉雲沒理,徑直去往和正堂。

才到院前,如意便說薛家舅爺過來了,聽說他已下值,便過來拜見,正在裏麵喝茶。

駱晉雲點點頭,前往院內。

薛少棠果然在裏麵,見了他,從茶案前起身,態度溫和而恭謙道:“元毅回來了,家母記掛阿寧,找人熬了些阿膠讓我帶過來,下午到她那裏坐了坐,正好你下值,我便過來了。”

駱晉雲和氣道:“大哥客氣了,早知大哥過來,夫人該讓人去叫我,我也好早些回來與大哥喝一杯。”

聽他這話,薛少棠心裏便有了底,認定他沒準備休妹妹。

若是已打算休了,就不會說這樣客氣的話。

這與他之前想的也相符,隻是此時心中更有把握了一些,便越發笑意滿盈,說道:“阿寧知道元毅定是為朝中之事焦頭爛額,怎會如此不懂事,我聽說她這幾日怠惰散漫,不梳洗不理事,就在房中待著,便好好說了她一頓,她向來是知書達理的,想必過兩日會有所改善。”

駱晉雲回道:“大哥言重了,她若是身體不適,休息幾日也無妨。”

薛少棠笑了笑,說起朝中的事。

“聽說這兩日禦史台那邊的劉伯俞上奏彈劾了你,雖是些捕風捉影的小事,但聽著也讓人心煩。家父得知後,今日一早就給他父親寫了幅字,過兩日我給他送過去。他父親劉老先生尤其愛家父的字,每次見了便誇讚不已,奉若至寶,若得了這字,想必也能訓斥那劉伯俞幾句,讓他收斂些。”

駱晉雲回道:“如此,就多謝嶽父及大哥了。”

他心裏明白,薛少棠並沒有誇張。

薛諫以駢文和詩書聞名,在文人士子中的地位,在朝沒幾個人比得上。

據說薛諫每出一首新詩,不管是在朝官員,還是書院學子,都爭相抄閱拜讀,愛之如狂。

如今薛諫做了閒職,在朝中沒了威望,但在讀書人眼裏卻還如神明。

===第26節===

而文官,就是讀書人。

薛少棠的意思是,駱家之於薛家,是需要依附的新朝權貴,而薛家之於駱家,也很重要。

他大概是知道了那晚的事,所以來找薛宜寧,來找自己。

他想穩固兩家的姻親關係,剛才那番話,是討好,也是承諾。

討好他,說嶽父主動幫他。

承諾他,薛家會一直幫他。

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共同進退。

最後,薛少棠說起幺妹薛宜貞當嫁,已許配任國子監司業的紀家,下月紀家到薛家提親,到時邀駱晉雲與薛宜寧一起去薛家同聚,駱晉雲承諾一定前往。

到此時,雙方幾乎就已經確定,兩家姻親關係不會有變。

送走薛少棠時,駱晉雲站在和正堂院內,看著他的身影,出神許久。

不知為何,他這樣回複了薛少棠。

這一場談話後,他再說要休妻,便有些出爾反爾了。

所以他不能再休妻了,書房那張休書作廢了。

一瞬間,他鬆了一口氣。

連日以來的陰雲散去了,他突然覺得慶幸,輕鬆。

於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其實他並不想休了薛宜寧。

若要休,在那天早上他就休了,出具休書,通知薛家來接人,一日內便會辦好此事。

可是這事卻一拖再拖,拖到許多人都來阻止他,拖到薛少棠來同他言和。

其實他明知母親會反對,明知妹妹會抱怨,也明知薛家若知道他猶豫,會想辦法穩住兩家關係。

他就是在等,等這些阻力到來,然後他就好順理成章,告訴自己薛氏該休,可大局為重,還是暫且留下她。

這就是他的目的,他的想法。

他就是想留下她,如今,木已成舟,局勢已定,他留下了她。

夜幕來臨時,他再次進了金福院。

玉溪子清看見他,皆是屏氣凝聲,神色不安。

她們不知詳情,但也大概知道出了事。

薛宜寧已經三天不整儀容,不理事務,閉門不出,期間老夫人讓人來請了兩次,她也不理不睬。

直到上午薛家公子過來,才讓她說了幾句話,然後在公子走後又是哭,哭了一會兒,仍是這樣呆坐。

若不是夫人說不用,她們真的要去請大夫了。

將軍對夫人的態度向來涼薄,以前便看不順眼,現在這樣,不知會怎樣。

更何況,她們至今不知那晚夫人出去做什麽了……

駱晉雲仍是讓她們退下。

待她們出去,帶上門,駱晉雲走到了薛宜寧麵前。

她仍是坐在之前那張坐榻上,臉似乎又小了,巴掌大似的,靜靜坐在坐榻角落裏,一言不發。

他看她一會兒,說道:“下午你哥哥來找過我。”

薛宜寧不回話。

他繼續道:“你與那裴昭玉的事,他自是清楚,想必,他也同你談過。他與我談,意思是仍希望兩家為秦晉之好,互助互利,共同進退。

“他還說,下月你妹妹定親,屆時邀我與你同去一聚,我同意了。”

薛宜寧緩緩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看著她道:“母親與晉雪都不願你走,我也不想節外生枝,休妻再娶,徒增笑料。所以,我想問你,你還願意做這駱家的夫人嗎?還是一心解脫,要我放你回家去?”

薛宜寧開口,聲音低低的:“將軍若願網開一麵,既往不咎,我自然感激,也願意留下。隻是……我傾慕他,掛念他,怕是這輩子也忘不了,將軍威風赫赫,怎能容忍我這樣的心思?”

駱晉雲冷聲一笑,不在意道:“那又如何,隻要你身子是清白的,給我駱家的血脈是清白的,我不在意你心裏想著誰。隻是從今往後,那晚之事,你不可再犯,若再犯,我不保證能放過你,放過薛家。”

薛宜寧這才驟然明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之於他,就如同手中的刀,座下的馬,隻是一個工具而已,隻要它們能為他所用就行,至於那刀是不是有想法,那馬在思念誰,他不在意。

她的清白,在新婚之夜給了他,他心知肚明。

她在駱家,裴雋在南逃,他們沒有見麵的機會,她沒那個可能與他私通,汙染了駱家血脈。

所以,他不擔心,無所謂。

她點點頭:“好……謝將軍。”

到此時,駱晉雲突然覺得之前輕鬆下來的胸口又堵了起來,難受得喘不過氣。

他沒去理睬,看著她冷聲道:“繼續做駱夫人,就如之前那樣,你之前做得便不錯。隻有一條,我駱家雖隻是草莽武夫之家,卻也須有香火為繼,你至少,該誕下嫡子,所以有些藥不能再碰,你明白嗎?”

薛宜寧再次點頭,緩緩道:“我明白……我,不會再碰。”

說到最後,她語中已帶了幾分悲愴。

這句話出口,便是與以往作別,徹底放棄了,徹底死心了,也徹底認命了。

她從此就是駱夫人,生是駱家後院的當家主母,死是駱家祠堂的一隻牌位,從此,再無變數。

駱晉雲沒理她語中的痛楚哀戚,似乎並不在意,然後道:“既然說定,那你明天便去見見母親吧,她以為這幾日你是因要被休棄而灰心喪氣,所以不理事務,你去向她認錯,她不會多怪罪你。”

“好。”她幽幽回答。

駱晉雲不知還能說什麽,似乎就是這樣了。

他站立片刻,發現確實無其他話可說,便轉身走向屋外。

此時薛宜寧突然在他身後道:“鬆月和戚進……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