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來倫挑動一下眉頭，沒有領會皇帝的言外之意。

不過仔細地想想，來倫也釋然，糾結於皇家首席大巫師的人選，皇帝自己心裡也在自相矛盾，他想要一個符合自己的答桉，就像是先射箭後畫靶，至於這背後深層次的矛盾和暗流湧動的衝突，來倫不甚了解，如果皇帝願意告訴他的話。

「嗬嗬，來倫，你一時間不理解也很正常，那你先說說為什麼看好大鏈金師取勝，我再告訴你情況。」卡爾-弗蘭茨坐直身子，隨手取過房間酒櫃的兩隻酒杯和一瓶特釀優質乾紅酒，就想要給二人都滿上一杯，來倫注意到皇帝的動作，想要伸手接過杯盞，卻被卡爾-弗蘭茨揮手攔住，他倒滿兩杯，小酌一口，回味似的闔上雙目：「唔，酒水不錯，這些天我聽說了那些市井傳聞，皇宮裡的不少人想讓我處置那些傳播者，當眾割掉他們的舌頭或施以烙刑，殺一儆百，但都被我拒絕了，你知道原因麼？」

「陛下不會是想把人們對千法之夜混亂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吧，被迫出名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來倫的聲音中稍稍有些玩味，卡爾-弗蘭茨也勾起嘴角，來倫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才會用最不可能的理由來做出回答。

「人們過多關注你，對我而言不是一件壞事，你擁有帝國英雄稱號，又是我親自冊封的男爵貴族，實話說，這樣反而能夠大大增加我的影響力。」即使理由十分牽強，卡爾-弗蘭茨還是要認真回答，在這種私下訪問的輕鬆環境下，反而是表現出皇帝對來倫的信任和親切感，再者，來倫知道，卡爾-弗蘭茨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遞某種暗示，被「貼上標簽」的暗示。

來倫坐直身子：「那麼陛下，我還是想不通您放過那些人的原因，難道是一時心善的寬宏大量？」

「當然不是。」皇帝將杯中紅酒一飲而儘，他身體前伸，兩隻手肘支撐在了沙發扶手上，低聲說道：「暴力處置會引起不必要的動亂，有些人樂意看到這一幕，他們甚至願意將整個事件擴大，直至追朔到源頭，事件之中提到的那個人，也就是你，來倫，當然，這又關乎到我和正義教會的權威。」

「權威是麼？」來倫故意抬頭盯著天花板，然後笑道：「瑟努斯-格爾曼的權威不可謂不強，這一點，陛下您比我要明白得多。」

「嗯，現任的火焰學院院長，八大魔法學院至高院長，光是頭銜就足夠震顫普通人。」皇帝點了點頭：「自我記事起，瑟努斯就一直在宮廷任職，作為宮廷議會的魔法顧問參加內政，他也是效忠皇位時間最長的一任皇家首席大巫師，頗得到先皇路易博德一世的信任。」

「最關鍵的是，他的實力非常強大，經常能夠在戰場上使用致命火焰帶給敵人大規模殺傷，帝國軍隊十分尊敬他。」來倫指出了眾人皆知的一點，表示自己在聽，示意皇帝說下去。

「但正是因為如此，瑟努斯-格爾曼經過幾十年的歲月，已經在宮廷之內積累了巨大的影響力。」皇帝將目光放到壁爐照不到的陰影，語氣有些陰沉：「而且，他和那些軍勛貴族們來往的很近，關係聯絡密切，畢竟軍隊經常和邪惡生物作戰，很難不對一個在戰爭中屢次力挽狂瀾，帶給敵人毀滅打擊的援軍產生好感，甚至依賴。」

皇帝對這件事一直心有芥蒂，他一心想掌握控製住瑞克領的全部軍隊，絕對服從於自己的命令，所以瑟努斯在軍隊裡的強大權威反而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簡單說這層關係不屬於士兵服從將軍，而是士兵發自內心服從另一個不屬於軍隊的人。

「權威啊，格爾曼的個人權威無人能及，並且我必須得對這位忠心耿耿的鯁骨之臣表示敬意。」卡爾-弗蘭茨苦笑著說道。

「我明白了。」來倫點點頭。

如果說幾年前，剛剛結束選舉贏得勝利，順利即位的帝國皇帝依舊年輕，在影響力和皇權尚且不足，極需要外力支持的情況下，瑟努斯-格爾曼的存在剛好彌補了這一缺陷，卡爾-弗蘭茨不得不委以重任，一定程度上遵從見解，但是隨著皇帝打贏了一場場戰鬥，一步步穩固自己的統治，時過境遷，強勢外力勢必會被打壓甚至是無情清洗。

卡爾-弗蘭茨雖然玩弄政壇，但是以他對忠誠的手下的對待，無情清洗格爾曼的勢力不可能發生，他也不會那麼去做，而唯一的打壓方法…

「陛下，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來倫開口說道：「您可以把瑟努斯-格爾曼調走，調離得遠遠的，以皇帝之名派給他任務，最好是那種…兩三年之內，短時間不能被解決的棘手任務。」

卡爾-弗蘭茨下意識眯起了眼睛，如果不是他和大教宗之間有關奧比恩島遠征軍的對話絕無第三人在場，他甚至要懷疑來倫是不是預先得到消息。

「嗯。」皇帝不輕不澹的回應了一聲，似乎在考慮來倫的建議。

奧比恩遠征軍的籌備，早在一年多前就在籌劃，對於卡爾-弗蘭茨來說，格爾曼把手伸進軍隊裡麵這是他決不能容忍的忌諱，他當選帝國皇帝除了西格瑪教會鼎力相助，同時離不開軍隊的支持。

二百年前，救世者馬格努斯陛下經過十幾年戰鬥才徹底剿滅帝國境內流竄的混沌雜碎，在那時不少戰爭中的英雄人物都成為了如今的老牌貴族，所以每次遇到戰時，皇帝必定手握聖錘蓋爾-馬拉茲出現在戰場前線作戰，而無論是瑞克領還是其他行省的選帝侯們的軍勛貴族都或多或少對他有一定的認同感和較高尊重，正是因為皇帝即位之後贏得的一係列勝利。

來倫察言觀色，皇帝的表情變化已經暴露了一些信息，或許眼前瑞克領大親王早有類似準備，隻是等待一個成熟的時機。

當然，這些話語皇帝沒說，來倫也沒打算詢問。

「那麼蓋爾特呢，來倫，你覺得大鏈金師怎麼樣？」片刻之後，卡爾-弗蘭茨開口問道。

「我的回答隻會顯得片麵，陛下您很清楚拜爾沙澤-蓋爾特的優勢所在。」來倫一口將杯中紅酒喝乾。

「蓋爾特的優勢在於，他的實力成長速度飛快，而且大鏈金師在火藥和鏈金上取得了很多成就，帝國工程師和炮手們都很喜歡他，尤其他研究的新式方程式，頗得帝國學院的能工巧匠們的追捧，關鍵是，拜爾沙澤-蓋爾特邏輯思維縝密，從不回避挑戰，勇於承擔重任，任何時候都能保持理性思考得到很多人的認可。」卡爾-弗蘭茨認真地說道。

來倫沉默了兩分鐘，他突然笑了：「陛下，您對二人的鮮明評價，就說明您的心中早已經有答桉了，我說的對麼？既然已經有了答桉，為何還要尋求我的意見？您的宮廷有那麼多可靠的屬下和庭臣可以諮詢。」

「因為你的立場，來倫，尤其在多方衝突之間的緩和區域尤為重要。」皇帝目光凝視著壁爐裡的火焰，他伸出手撿起一塊木柴扔進去，火焰燃燒的更旺盛了：「如果我在宮廷裡麵發問，任何人都會不假思索地回答出支持者，但我不需要這樣的答桉。」

如果諮詢西格瑪教會的人，他們會毫不猶豫選擇瑟努斯，詢問軍隊的支持者，十有八九是前者，如果詢問工程師們和槍炮工廠那就一定是蓋爾特，特定環境發揮出特定作用，他們已經各自站好了立場，隻是等待皇帝覺得哪一方籌碼更大。